风情节日活动号

      《多萝西娅》

      文/骆古池  @Círa古池 

　　*又名《莫比乌斯式爱情》。多萝西娅，德国数学家、天文学家莫比乌斯的妻子。

　　

　　¹：香港爱情片《十二夜》，失恋良药。那句台词我忘了有没有讲出来就当讲出来了吧……

　　

　　²：“忽见陌头杨柳色，悔教夫婿觅封侯。”——王昌龄。

　　

　　【Warning】ABO设定，风情女儿叫“风乔”，小名乔乔。中间关于心理咨询师的事情来源于生活。接受ok？那么请进。

　

　

　　1

　　

　　烛火曳曳，轻轻的爵士乐响起，空气中有一股玫瑰花的清雅气味。时逢冬日，北方的高级餐厅暖气开得足，常人进来便要呼“好热”，可有教养的人就只拿出帕子抹抹汗，又悠哉悠哉地享受自己的那一份羹汤去了。

　　

　　——不过眼下，有教养的慕先生可不悠哉。

　　

　　“是这样，慕总，我们老板是有意向和贵公司合作的。我们听说您先生风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啪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弯腰捡起手机，张开紧抿的薄唇，道：“抱歉，您继续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您先生风信在这方面渠道多，他去做的那个业务口碑特别好。圈里人说他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面部抽动两下，似是在笑，又好似未笑。他摘下眼镜，放进盒里。“齐先生，您是来跟我谈业务的，不是跟风信谈。如果您觉得他人品好、业务能力强，那您找他去——”他抽出一支笔，在餐费单上飞速写了一串数字，“喏，这是他的联系方式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跟他早就离婚了，实在对不起。我先告辞，有缘再会。”

　　 

　　

　　走出餐厅大门，慕情呼出口白气。晚来风飒飒，如冰刃刮面，再看那暗红的同云，怕是要下雪了。他急速行走，在路边拦了辆的士，绝尘而去。

　　

　　2

　　

　　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。慕情心中翻了个白眼。倘若再有这种情况，他势必会去Omega保护协会投诉，原因是离婚后A方仍影响他的事业生活。

　　

　　半年前他和风信不欢而散，其中便有这商场往来的原因。慕情觉得风信大Alpha主义，处处争强好胜，全然不顾他慕情自身步履维艰——旁人见他，便称一句“风先生的先生”，若他推辞这个称呼，那对方好感度瞬间降低，业务多半是谈不成了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却不以为意。他俩当初脱离仙乐集团，是自己想要干一番大事业，走的路线就是“夫夫档”。

　　

　　在那个鸡飞狗跳、摔酒碎盆的夜里，慕情对此冷笑道：“屁。”

　　

　　在慕情眼中，他前夫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，且思想迂腐、无药可救。慕情提出，想要暂时放放工作，先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。风信立刻反弹该意见，说没钱怎么上学。两人大吵一架，险些拿菜刀比划。半夜风急，二人的女儿风乔惊醒，还迷糊着，打开窗户哭哭喊喊就要往下跳，他两人才收手不闹，七手八脚急急忙忙地哄闺女回去睡。第二日果然一人顶着一对黑眼圈，双双走向民政局办离婚。

　　

　　孤零零的大头照往本上一贴，被盘问得差不多的两人即刻分道扬镳。商量半天，最后风乔还是慕情养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把孩子给你？得了吧，让她变成一个邋里邋遢半点生活能力没有的丫头？”

　　

　　其实这么说有些歧义，毕竟风信在行内也算是知名人物，成绩很不错，不能说傻；而生活能力这方面……他还算爱干净了，只是男性Alpha的秉性令慕情无法接受。他俩一离婚，风信立刻自立门户，只不过公司还没做起来，大家也只晓得原来那个他俩合作的企业了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慕情上Omega论坛瞧了瞧，遇到他这样问题的不在少数。他披上个匿名马甲，把所有类似“和他复婚呀”“好不容易嫁了个好A为什么要离婚”这样的回复全撕了一遍，长出一口恶气。

　　

　　没想到当今社会竟然还有这种唯A是举的O！

　　

　　生意谈砸了，他自然是一腔怒火无处放，再想想今天风乔班主任给他发的那条消息，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

　　

　　「风乔爸爸您好，我是她的班主任南宫杰。我想问一下，这次家长会您为什么没有出席呢？风乔上学期成绩很不错，为人也好，不知道为什么这学期经常和同学发脾气，成绩也掉下来了。我希望您作为家长可以多开导开导孩子，多陪伴她。现在她面临小升初，是非常关键的时期，学校不会懈怠，也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。」

　　

　　处于离异单身状态的Omega咬紧了嘴唇：平常参加这些活动都是风信多些，他主要是管学习，所以还没太习惯当爹又当妈。不过“来了就干”，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事方式——不排除被请家长。

　　

　　3

　　

　　防盗门的门锁年久失修，开门时总会卡上那么一下。就这么一下，足以让窝在屋里打游戏的孩子掏出作业、装出一副乖样。

　　

　　往常慕情都要先进屋揪风乔耳朵，今天却不同于往常。客厅光线昏暗，他没戴眼镜，隐约看见角落里多了一个花瓶，里面插了几只玫瑰。

　　

　　玫瑰？

　　

　　他喊道：“风乔，我一会检查你作业。如果你没写完，就等着那什么吧！”

　　

　　六年级小学生喊回来：“作业特别多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你都回来快四个小时了，不摸鱼早完事儿了！”

　　

　　那边青春期叛逆少女叽叽咕咕怼回来。慕情拍开灯，摸出眼镜，仔细一看——玻璃板下面还有一张纸。

　　

　　纸是普通的复印纸，上面用圆珠笔写了几行字，皱皱巴巴的，好像被人来回捏过。他一眼认出风信的字，撇了一下嘴，却还是继续看了下去。

　　

　　「……最近都好吗？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，乔乔那边还关机。后天周六，要不要一起吃个饭？详情电话联系吧。」

　　

　　没有落款，只有日期。日期是今天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来回看了几遍，翻到背面却没发现什么别的东西。一股无名火从心里升起来。他两下撕掉纸，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。“风乔，你给你爸开门了是吗？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啊？”这回小孩总算探个头出来，“没有啊，他进来了吗？他不是有钥匙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靠！”慕情走到门前又走回来，“我忘了……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？”

　　

　　风乔说：“快呸，多不吉利，你怎么能咒他啊？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翻了个白眼：“你也没看见这桌子上多东西了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又不是少东西了，你怎么成天阴阳怪气的，今天脾气还这么大，”风乔喊回来，“我走了，别打扰我学习！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心道你学个鬼，光没收手机看来不行了——肯定是在屋里以做ppt的名义玩电脑吧。

　　

　　但他现在气到了极点，不知道为什么又平静下来。此时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没什么了——自然地拿起手机，拨打风信的电话，等待接通声音响起——

　　

　　“喂，慕情！你终于回电话了，你看到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“风信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咋了？”

　　

　　他转了个身，走到窗前。城市的夜繁华喧嚣，然而站在高层，隔着玻璃只能听到一片宁静。天上已经飘下来细雪，在这个城市十分少见，平添几分柔软的伤感寂寞。“既然离婚了就别老记挂着，我早就受够了一直跟你绑着。现在咱们都该适应，您老也别天天跑来跑去到处找我——当然，照顾乔乔这种活儿少不了你的份儿，趁早和新O说好，省的人家觉得你王八蛋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没准备找新O。我还是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不由得握紧手机。他知道他要说什么。

　　

　　“那您还是孤独终老吧，我真想离你远点。祝一切顺利，再见。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挂断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风乔的房门紧闭，里面传出哼歌的声音。慕情瘫坐在沙发上，打开电视。CCTV6正在轮播老片，张柏芝站在电视里说：“我甚至觉得，我对你那么好，你有什么理由不要我？我这么喜欢你，你没理由这么对我……”¹

　　

　　他觉得心里怪难受的。他大学的时候遇到风信，彼时两人年纪正轻，学校举行个交谊舞会就看对了眼，想的是天雷勾地火419就此终了，却被所谓“初恋”绊住了脚，开始纯情细水长流模式。俩人红着脸互相递情书，牵个手都扭扭捏捏，接吻更别提，半年才亲第一次，而摸上床都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儿了。

　　

　　总而言之，按他们好友兼旧日上司谢怜的话说：“那叫一个乌龟爬。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AO标记一般都一发中的，过了半个月慕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。本科生涯暂时告捷，他也没准备立刻读研究生，倒是安安稳稳地生了孩子找了份工作。他和风信一同进了他们好朋友的家族产业，但是后门却也没走上，自个儿抓着瞎努力了五六年，从一边艰苦带孩子一边忙得昏天黑地的上班族混到了部门经理，总算有点眉目，慕情却说：咱俩单独干吧。

　　

　　仙乐集团不景气，风信一开始还不情愿，后来就跟着慕情一块走了——没想到这成为日后俩人在家里开撕的话题，只要有点风头，总能扯到诸如“你当初如何无情无义”“我只是为了咱俩之后着想”之类带着尖刺的话语。风信总觉自己心中有愧，慕情有愧也憋着不能扯自己脸皮，最后双双不舒服，第二天继续互不理睬上，带着低气压上班。长久以来，小矛盾变成了大矛盾，AO双方都认为自己跟对方三观不合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现在呢？慕情气呼呼地想。现在……风信这是要找他复合？

　　

　　想得美！

　　

　　他站起身来，关掉电视，敲开风乔的房门。“乔乔，我要跟你谈谈。”

　　

　　以前风信管女儿学校的事情比较多，慕情不信那个南宫老师没有找他联系。但既然班主任都来找他了，说明那边交流无果。

　　

　　靠，风信果然混蛋，连闺女都不管。

　　

　　是时候做出改变了。他心想。

　　

　　4

　　

　　风乔的脾气很好。

　　

　　作为一个11岁的小女孩，有点小脾气挺正常。她从3岁就很懂事，两个爸爸打拼很辛苦，她就不要保姆，上下幼儿园找同学的妈妈帮着带回家。她学着动画片里的小朋友，把拖鞋给爸爸们摆好。虽然她的Omega爸爸很擅长厨艺，但她还是在一年级的时候学会了自己做饭。

　　

　　成绩出类拔萃、人缘很好、评优评先进都有她的份……她这么优秀，两个爸爸还是离婚了。

　　

　　让她做出选择的时候，她没有犹豫。她知道慕情是Omega，离了婚继续独自生活肯定有困难。风信临走的时候，亲了亲她的额头，说：“不是爸爸不爱你们，是我相信你能照顾好他。你也长大了，别让他太操心。”

　　

　　风乔没有哭。一向好脾气的她生气了。

　　

　　她还不懂爱情，却觉得自己的努力白费了。她问慕情：“既然不爱对方为什么还要结婚呢？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手上切菜的动作没有停：“你大了就明白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可是风信说她已经长大了！

　　

　　于是她在班级里再也不对每个人都扯出笑脸。谁冒犯了她，她就骂回去。家里时常飙脏话，她虽然一直不说，却还是会那么几句的。现在说出来了，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……就是小男孩哭哭啼啼怪讨厌的。

　　

　　在家里，她开始学着打游戏，发现这也不是什么难事，果然养成坏习惯很简单。她再也不认真完成作业，而是倒在床上就看手机。后来慕情把她手机没收，她就找各种借口用电脑。

　　

　　成绩一落千丈，三好落选，眼镜度数飙升。南宫老师来找她，问：“最近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她坚定地说：“没有。”

　　

　　为了证明给两个大人看，她接受了暗恋她两年的男生的告白。南宫杰看在眼里，却没明说，心里早已经澈如明镜。

　　

　　风乔渴望被请家长。而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。

　　

　　但爱情呢？她还不了解——直到今天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回到家后，无来由的发了一通火。慕情很少在家冲她发火，一般都是顶着一脸疲倦，炒个小菜，时间太晚就点外卖。她觉得慕情不太鲜活了，老了，比以前她家庭美满的时候颓丧太多。

　　

　　她关上门，插上耳机放《You Raise Me Up》，轻轻哼出声，觉得眼睛湿了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在外面开了电视，一句台词穿过耳机里的音乐声，撞进她的耳朵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“爱情就像一场大病，过了，就好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她稍微有点明白了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慕情敲响了她的房门：“乔乔，我能进来吗？”声音平静了一些。

　　

　　“等下！”她慌里慌张地扣上电脑，把练习册摊在桌子上。“可以了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推门进来，坐在书桌旁边的沙发上。“我不是来查你勤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小姑娘往椅子上缩了缩：“南宫老师是不是找你了？明天你要去学校吧？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说：“对。”

　　

　　两个人沉默了一会，风乔刚想辩解一句，慕情就率先说：“是不是我和爸爸离婚，你接受不了？”

　　

　　风乔懵了。半晌，她说：“……没有啊。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苦笑一下：“你要相信我，我也能供你上学，不一定要他风信……你一直都很懂事，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。明天我跟老师说说，让她多照顾照顾你，好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风乔舔了舔嘴唇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于是只是点了点头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冲她笑了。

　　

　　5

　　

　　周五四点半的小学校园是喧嚣快活的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把眼镜盒揣进包里，从车上下来。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风乔的小学，却并不十分熟悉，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六年级所在的教学楼。

　　

　　他今天请了一整天的假，一是为了换把锁，二是为了收拾收拾。他去修了个发尾焗了个头，顺便挑了两件新衣服。

　　

　　好久心情没有这么好了，他心想。果然新的开始就要不太一样吧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南宫杰的办公室在二层。六年级和其他学生向来不同，都要留到五点半，所以慕情是来早了的。南宫杰办公室没人，他就下楼找到教室，果然是在上课。

　　

　　是数学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知道风乔六年级上学期数学猛起，看来也有这位老师的功劳。

　　

　　他在门外待着，有个坐在后排的男生看到他，举手说：“老师，外面有家长！”

　　

　　南宫杰挑眉：“你给他开门，让他坐在后面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进屋的时候，风乔正巧转过头来。女孩的眼睛里一瞬间满上了吃惊，他却没有和她对视，只是对老师抱歉地笑了笑。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哇，长得真的好帅啊，是谁的家长啊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你花痴什么？又不是你爸有什么用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后面有一排桌子专门给听课的老师坐，他就坐在那，拿出本子，准备自己记点要点，回家给风乔辅导辅导。

　　

　　那个坐在他斜前方的小男孩，再一次站起身。这是怎么了又？

　　

　　男孩再次打开门，这回女生们真的叫出声了。慕情歪头一看，脸立刻青了。

　　

　　新进来的这位家长，不是别人，正是风乔另一位父亲，他慕情的前夫，风信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慕情死死地盯着他。风信看到他了——这毋庸置疑——却目不斜视，只是冲着南宫杰点了点头。

　　

　　数学老师再次挑眉，一副了然的表情。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大家把花痴的表情收一收，继续看这道题，说的是π取3.14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“你怎么回事？”慕情合上本子，咬牙切齿地小声说，“我说了想离你远点。”

　　

　　风信低声道：“南宫老师也联系我了，我怎么知道她找过你啊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倘若这时慕情盯着风信，就会看见他眼珠乱瞟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深吸一口气，觉得好心情全没了。“算了，估计她是看出我们家庭出问题了，一会问什么就如实回答，弄完就走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两个人又互不理睬了，过了一会，风信推过来一张纸，上面写着：你换锁了？

　　

　　靠！果然这人又去了！

　　

　　他愤然写回去：难道还能让你天天擅闯民宅？门锁坏那么久，你也不修，现在你走了我修理一下还不行吗？

　　

　　风信皱着眉头，讪讪地收回手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下课铃一响，学生们都疯了似地跑走，剩几个女生在门口徘徊偷看。风乔走也不是，留也不是，原地站着十分尴尬。

　　

　　“风乔。”南宫杰拍拍她的肩膀，“去把你爸爸带到我办公室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她咬了咬嘴唇，甩上书包，走上前去。她看到慕情愣住了，风信也稍稍抬起头来。Alpha的身形稍微健壮一些，才衬得他的Omega父亲有些单薄——由于身高，风乔一直觉得慕情很高大。如今打眼一看，却跟平时差了好多。

　　

　　……以前风信会抱住慕情的肩膀，现在他们指尖都离得远远的，仿佛对方是高压电线。

　　

　　二楼的办公室全是初一教师，南宫杰是整间屋里唯一的六年级老师，眼下所有人都走了，他们谈话时倒是不用顾及谁。

　　

　　“那个，我先出去了。”风乔转身要走。

　　

　　南宫杰说：“等一下。你也在这听着。”

　　

　　说罢她看了风信一眼，风信点了点头——这点小动作慕情没看到，他正烦躁地环视四周，觉得心头不安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们好，今天我请二位来，是想要谈谈关于风乔最近的事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她的近况我也跟你们在微信里说了，成绩不太理想，跟同学也很僵……但是有一个除外。”

　　

　　风乔忽然脸上出现慌张的神色。

　　

　　“怎么了吗？”慕情努力耐心问道。

　　

　　“是这样，我觉得她谈恋爱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此语一出，三人都睁大了眼。风乔是很尴尬，也没想到老师那么直白；风信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一句，瞪着南宫杰；慕情则完全不信：“不可能，她怎么会在这时候谈恋爱，我们明明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他突然不说话了。

　　

　　在一个外人面前该怎么说下去？说“我们明明才离婚，她怎么可能谈恋爱”吗？这太疼了，对小姑娘来说，而他慕情已经不想再和风信扯上任何关系；说“孩子这么懂事，怎么可能？”风乔最近跟换了个人似的，这么说他都颇为心虚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倒是先说道：“对不起，是我的问题……我之前和慕情吵架，可能影响到她的心情了，所以她才想高兴一下。”

　　

　　还没等慕情反驳，班主任就接话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谈恋爱来高兴？”南宫杰笑道，“按照她以往的成绩，我本来是可以不管的。但现在，我觉得是在自暴自弃——对吧，风乔？”

　　

　　小姑娘咬紧了嘴唇，低着头。一颗泪珠从眼眶里滑了出来。她声音有点颤抖：“我不是特别喜欢他，但是……”她吸了吸鼻子，接着说：“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忽然心软了。他俯下身拍着风乔的后背，抬头说：“您说的没错，我和她爸半年前离婚了……”说到这里时他看了风信一眼。南宫杰似乎已经料到了，并没有打断，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
　　

　　“我这半年一直都……处于低迷和浮躁阶段，对她也关心的少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说不下去了。

　　

　　他正在他曾经最爱的人和他捧在手心的女儿面前，将自己好不容易结的痂一点点撕掉，露出鲜红的血肉。

　　

　　他忽然感觉有一只宽厚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肩膀，温度和触感都无比熟悉。他没有拒绝，只是长出一口气，接着道：“请您给我们一点时间，我们会调整好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南宫杰道：“既然您这么说了，那就交给你们了。我也该下班了，祝周末愉快。”

　　

　　一行三人离开办公室后，南宫杰靠到转椅上，回复裴茗的消息。

　　

　　「怎么样了？你看到风信了吗？」

　　

　　「同志回复啊！」

　　

　　她敲字道：「您可真急，我下午还有两节课，您四点多就给我发消息。不说这个了，我觉得进展得还不错，风信挺上道的，我听你描述还以为他根本不会配合，都得我自己来呢」

　　

　　那边秒回：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找我演了好几遍，揣测他家慕情该怎么办。他干啥了？」

　　

　　南宫杰：「我跟他们说他们闺女恋爱了，把他们吓得」

　　

　　裴茗：「卧槽，你不按套路出牌啊！」

　　

　　南宫杰：「效果还不错，那边直接坦白了，他家慕情看起来有点动摇，安慰他的事儿就交给风信吧。风信的训练应该没白瞎，他反应还挺快……嘿，找我办事，就得做好准备」

　　

　　她收拾收拾教案，打开抽屉放进去。一个棕色皮的小本露了出来，上面烫着几个金字“职业资格证书”。

　　

　　做青春期小孩的班主任，没两把探人心的刷子是不行的。

　　

　　6

　　

　　风信在微信上感谢完了裴茗南宫杰就开了飞行模式。他摸了摸西服的兜，那东西还在——太好了，倘若一切顺利，这东西自然就可以送出去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走在前面。风信领着风乔，一大一小、长得很像的父女俩默默跟在后面。风信很想问问：乔乔，我们离婚你伤心吗？

　　

　　可他不敢开口，怕风乔难过，更怕慕情难过。

　　

　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个餐厅，大众点评分很高，说是包间隔音效果好，有种慢生活的气氛，菜口味比较重。风信没觉得带着孩子去有什么，就当是久违的一家三口聚会。他提出这件事的时候，慕情的表情复杂了一瞬，接着他答应了。

　　

　　于是半年来，二人吃了第一顿和对方一起的饭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来自天府之国，口味重，有属于怎么吃辣都不长痘那种，当年看得风信很是羡慕嫉妒恨；而风信则来自鱼米之乡，本来一点辣子都沾不得，跟了慕情之后才能勉强吃几口微辣的菜，却还是要喝好多水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愣在“川蜀故味”四个字前面，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推推他的胳膊：“别着凉了，快进去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一怔，心底里有什么已经快要熄灭的东西，又飘起了一个小小的火苗。

　　

　　三人的包间叫做“翠楼”，墙壁上用投影打了一片竹林，一只熊猫，还有王昌龄的一首诗²。慕情看着，面色有些凝重。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对不起，我没想到……”风信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首诗，这让人不联想都难。

　　

　　“没事，唐诗而已，就是个意象。”慕情说，语气中却带了点酸味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握紧了拳头，觉得心跳得太快了。

　　

　　几道菜上来，都是按照慕情口味点的。风信埋头吃，风乔歪头看他，给他一次次续满茶杯。“爸，您不行就别吃了，回来该肚子疼了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风信把一块辣子鸡放进嘴里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放下筷子，看着他艰难地咽下去，冷声道：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
　　

　　风信猛地站起来，因为吃多了脸颊和嘴唇上都红彤彤的。“慕情，我真的受不了了……我好想你……！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被他吓了一跳，刚准备开口，就听见对方继续说：“这半年我经常半夜里醒过来，想看看你的脸，结果你不在我身边。其实一切如常，我的生活也没有一团糟，但我心里乱得要死，我太想你了……每周见一次乔乔才能了解你们的近况，结果最近她也不过来，我就感觉跟在火上烤似的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“你当做我一厢情愿也好，还是觉得我很恶心也好，但我一定得说出来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爱你，慕情！”

　　

　　说罢，他视死如归似的掏出来一个小盒子，慕情这才看到他虽然没有戴着原来的婚戒，左手无名指上却又一圈凹痕，应该是刚摘不久。慕情自己那个，早就被他扔进抽屉，决定再也不要见到了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快步走过来，单膝跪下。“喂，你……！”慕情厉声说，声音有些慌乱。风乔也站了起来，脸上渐渐挂起一个大大的笑。

　　

　　“慕情，你愿意和我结婚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这是一句很浪漫的话，十二年前风信就和他说过，而半年前却被当初说出这话的人亲手掐断了。慕情觉得口干舌燥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　　

　　风乔大气不敢出。她特别想喊一句“答应他”，却怕慕情真的不想同意。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和你在一起？”最后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忽然笑了，他站了起来，将那枚戒指捧在手里，拿近给慕情看。

　　

　　光滑，没有过多修饰，但是形状很特殊。

　　

　　——是莫比乌斯环。

　　

　　绕着环的轨迹，风信名字的英文拼写蜿蜒其上，有种优雅的美感。

　　

　　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
　　

　　风信说：“无限期效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如果你可以同意再来一次，我希望我们的爱情是无限期效。”

　　

　　慕情的手颤抖着。那团火苗“突”地跳起，烧得更旺。无数的回忆涌上来：初次见面的心动、笨拙的情话、无数封情书、产房里不怎么有趣的冷笑话……再到后来，无休止的争吵，关于事业、孩子、三观……

　　

　　很扯淡，互不信任，互不理解。

　　

　　慕情知道，这半年来一直是他在单方面拒绝风信的示好；而风信却一直没有放弃。

　　

　　他在骗自己，骗自己风信只是一时后悔，骗自己早就不爱这个混蛋了。但这都是假的。

　　

　　真话应该是：“我爱你。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他这么说了，还没来得及说“我愿意”，风信就抱住了他，扑得他一个踉跄。他凑过来要吻慕情的嘴唇，慕情道：“……乔乔还在！你收敛点！”

　　

　　风信退后两步，给风乔使眼色。

　　

　　“我走我走……”风乔退出包间，把门拉上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风信看着慕情的眼睛，这对他一直觉得世界上最明亮的眼睛。“不把戒指给我戴上吗？”慕情轻声问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闻言，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。他小心翼翼地将莫比乌斯环从伴侣的无名指尖推倒根部，慕情抿着嘴，取出另一枚戒指，给风信戴上。

　　

　　风信捧住慕情的面颊，吻了上去。两唇相触，风信闻到了一丝清新的薄荷味道。他稍微放出一点信息素，安抚他的伴侣。舌尖撬开牙齿，像以往无数次那样相缠，深吻。

　　

　　过了将近一分钟，两个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。慕情红着脸说道：“这次我没能跟你求婚，就把这个给你做礼物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接着，他从上衣兜里，掏出了一把钥匙。

　　

　　Fin.

　　

　　这把钥匙本来属于乔乔。

　　

　　乔乔：？？？我怎么进门？？？